畫虎化虎

說到鄴城的畫師，誰能不想到家喻戶曉的楊真呢？畫老虎出名的他，總是能捕捉老虎最逼真的神韻，每一幅都栩栩如生，慕名前來觀賞的客人總是被畫中老虎的眼神、姿態震攝，最後只能大嘆驚奇。
　
楊真有多愛老虎呢？他不只是畫牠們，還在家裡掛滿了老虎的畫，在楊家不論走到哪兒，都看得見老虎。就連上個茅廁，牆上也有幅看起來似乎不怕臭的斑斕大老虎！楊真的家人、管家從一開始的新奇、害怕，到後來已經見怪不怪了。久而久之，楊家甚至成為鄴城的著名景點，光是接待來參觀的文人雅士，就讓僕人們應接不暇了。
　
漸漸地，楊真看到這些賓客就心煩，總是在有人來訪時關緊自己的房門，任家人帶著他們參觀，自己卻只在房內看著他最喜歡的幾幅畫發呆，最後乾脆吩咐下去，再也不准外人來看他的老虎畫。楊真個性越來越古怪的消息，終於傳了開來，大家都說他已經愛虎成狂了，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事，讓大家都嚇了一跳。
　
天才剛亮，楊府就傳出一陣陣濃煙，嗆得經過的人都紛紛摀起嘴巴、鼻子，快步走過；圍牆內有著隱隱約約的火光，燒了一整個上午，就在鄰居議論紛紛，打算提著水桶、臉盆來幫忙救火的時候，只見楊真面帶微笑地推開門，向大家道歉，並解釋他只是把自己的畫全都燒掉，今後再也不畫老虎了。話剛說完，聽到的人無不睜大眼、揉揉耳朵，想證明自己是不是聽錯了，但看著他精神飽滿的樣子，只好當作是他終於想通，恢復正常了。

子夜之前，楊真把所有的家人與親近的管家喚到客廳，直到天亮已久，大家還是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老爺對他們說的這番話：
　
「我曉得你們一定在猜測我到底是瘋了才會把這些畫燒掉？或者是不瘋了才燒掉他們吧？讓我來跟你們說說其中的緣由。
　
當我小的時候，有個胡人帶幅畫來送給老爺，畫裡是隻大老虎，不知道為什麼我被那幅畫深深迷住了，從此以後每天只要畫老虎、看到老虎圖，就覺得很開心，甚至常常夢見跟老虎一起出遊，甚至長大以後，出門在外都會看到許多老虎跟著我，但這一切只有自己看得到。甚至當那些客人來看畫時，庭院裡滿滿的都是老虎，我已經快受不了了，才會決定把這些畫燒了。沒想到燒掉以後，我開始經常做一個奇怪的夢，夢中我自己變成了老虎，這件事變得越來越真實。我想這或許是一個徵兆，如果我真的變成了老虎，請你們記得，不要捕捉牠，一定要放了牠……」

當晚聽到的人並沒有太多時間思考，這件事情是不是真的。然而，就像是預兆一樣，隔天楊真突然生了重病，一直昏迷不醒。就在大家忙著照顧他的時候，夜裡從楊真房裡傳出一聲尖嘯，把大家都嚇壞了，只見房門開著，衣服散落一地，楊真已經不見了。

據說在鎮外某處，有人看到了老虎。奇怪的是，那老虎一副肚子餓卻又躲著人的模樣，像是笑話一般傳開來了。消息傳到楊家，大家面面相覷，最後趁著夜晚派出幾個壯丁，與楊真的兩個兒子到城外搜尋老虎的蹤跡。
　
過了子時，鎮外一片寂然，黑壓壓的夜裡，只有楊家人若隱若現的火光，他們深怕驚動其他人，只敢小小聲地喊著：「爹，是你嗎？」「老爺，你在這兒嗎？」一面用棍棒撥動著周圍的草叢。楊真剛成年的小兒子更是畏畏縮縮地，又希望見到父親，又害怕老虎突然撲了上來，不知不覺地，他已經離開眾人越來越遠了，直到他察覺的時候，四周已經漆黑一片。
　
「爹……大哥……阿財……」小兒子越喊越小聲，最後決定停在原地不動，雖然回不去，至少不會繼續迷路。就當他坐下來想休息片刻時，兩道精光跟他的雙眼直直相對。他不敢將火把拿到眼前確認，事實上也不需要確認，滿是雞皮疙瘩的身體已經證實了他的疑問：「那就是一隻老虎。」
　
不等他逃跑，老虎已經壓在他的身上，腥臭的口水滴到他的臉龐。嚇壞了的他掙扎著從齒縫中勉強發出微弱的聲音：「爹……我……我是……」話還沒說完，老虎已經朝他的肩膀咬了下去，痛得他大聲哭叫。這聲大叫卻讓咬到一半的老虎停止了動作，慢慢地往後退，直到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　
後來老虎再也沒出現過，當時的傳言沒多久就消失在街頭巷尾的閒談中了。楊家半夜找老虎的事情並沒有傳揚出去，更別說是死裡逃生的楊家公子，當時在他獲救的草叢裡，居然找到一支帶著齒印的毛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