隴西城隍是美少年

「你們兩個來得正好！」
　
這裡是中國隴西，時間是半夜。一對外地來的賣藝兄妹在城隍廟裡被鎮民團團圍住，因為自從他們來了後，就不斷發生失竊事件。
　
錢大嬸瞪著滿是血絲的眼睛，氣急敗壞地說：「枉費我對你們這麼好，你們……你們是怎麼對我的？把我家祖傳的珍珠項鍊給偷走？啊？你們……你們？」

「沒有！我們沒有！」

鎮長也氣了：「還不承認？今晚這些人家裡都少了東西，門窗都沒有被破壞的痕跡，要不是熟門熟路的，哪能這麼神不知鬼不覺的？」

「不是我們！真的不是我們！」

平日溫和善良的鎮民，此時卻變得像是凶神惡煞，兄妹倆怎麼說也說不清。他們的衣服亂了，包裹被人打開，隨身衣物撒了一地，表演的道具壞了，但鎮民什麼都沒有找到。

「哼，他們聰明得很，偷來的東西怎麼可能放在身邊呢？一定是藏在另外一個地方了！」

「對，快說！那些東西放在哪裡？」

「各位鄉親父老，我們真的沒有拿！天上神明為證，我們兄妹願意請城隍爺作我們的證人。」

於是，鎮長捻香、擲爻，爻輕脆地在青瓷地板上彈跳著，城隍神公佈了結果：「這對兄妹不是小偷。」

鎮民很驚訝，鎮上有這麼多人家裡的東西不見了，一切都是從他們「好心」地招待了兩個外鄉人開始的。

兄妹被趕走了。之後來的外鄉人，全都受到了不友善的對待。失竊案還是層出不窮，他們開始懷疑，也許小偷根本是自己人。

※

某個快要入黃昏的時刻，塵土中走來一對師徒，來這地方準備秋天的考試。時間不早了，他們必須找個人家來借住。但是街道上幾乎家家戶戶大門緊閉，要不就是師徒才開口就吃了閉門羹，最後只好借住在城隍廟。

「奇怪了，師父以前來這地方，地方上的人都熱情得很，怎麼會變這麼多呢？」

「師父，沒關係，我年輕，不怕累，倒是你老人家還要陪我考試，真是辛苦了。」

「傻孩子，你別擔心我，在這好好唸書，城隍爺會保佑你的。」

廟裡晚上蚊蠅擾人，少年聽著師父早已發出鼾聲，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。於是捧起了書，也沒點燭火，就趁著月光在廟裡的大殿念起書來。不多久，他卻聽到了腳步聲由小漸大，朝著寺廟而來。

「大概是有人來廟裡祈福吧！不過這麼晚了，會是誰呢？欸，這鎮
上的居民這麼不友善，要是看到我半夜在外晃來晃去，還以為我要做什麼壞事呢！我還是先躲起來好了！」

等到少年躲好，外面的腳步聲也正好停在神像前，蒲團被輕輕地拖過磚地，發出沙沙的聲音。外面的人開口說話了，他的聲音聽起來粗粗的，有點沙啞。「城隍爺，小的是住在鎮外九寨溝裡的王大虎，聽其他兄弟說，您一向很照顧我們，所以我特地來求您的庇佑。小的今天晚上在前面那戶人家裡有個買賣，第一次總是怕失手，求城隍爺您保佑我成功，要是我一切順利的話，明天晚上我一定會準備五頭豬、三頭牛來好好謝謝您的。」

少年越聽越不對，「買賣」？「失手」？莫非來祈求的人是小偷？這小偷也太笨了吧！城隍神是掌管人間正義的神祇，怎麼可能因為幾頭豬、幾頭牛就保佑壞人呢？少年暗暗笑了笑，他知道這個小偷今天晚上一定會失敗的。就不以為意，放鬆心情就睡了。

等到隔天，少年早已忘了昨晚的事，專心一意的念起書來。直到讀累了，要到大殿歇一歇的時候，隱隱聽到大殿有人聲傳了出來，竟然是昨夜沙啞的聲音。「城隍爺，托您的福，昨晚上實在太順利了。小的今天特意準備這些東西，希望您笑納。」

少年愣住了，不敢相信剛剛聽到的話，等他追出去時，小偷早走了，供桌上擺著五頭全豬和三頭全牛。

少年看看城隍神，又看看供桌，一股憤怒的感覺湧上來，他不知道該跟誰說這件事，只好衝回房間，拿出紙筆，把所有的憤怒寄託在筆端，洋洋灑灑寫了十大張，力道之大幾乎穿透紙背。他不明白，主持正義的神怎麼可以知法犯法？怎麼可以是非不分，幫壞蛋的忙？

少年的措辭很嚴厲，他知道這篇文章要是被發現，肯定會帶來麻煩。沒想到隔天早上，少年的師父氣急敗壞地來找他：「我的好徒兒啊，你得罪神明啦！神明說他要降災禍給你，真是太可怕啦！太可怕啦！」

「師父，我……我沒有啊！」

「哎唷，你別想騙我！昨天晚上城隍神都託夢給我啦！真是太可怕啦！要是你因為這樣考試沒過怎麼辦呢？」

「師父，明明就是城隍神做錯事，難道求取功名會比是非正義還要更重要嗎？」

「傻孩子！對師父來說你求取功名才重要！」

也不管少年抗議，師父在翻箱倒櫃，沒多久就找到了那十大張紙。

「哎唷，傻孩子你怎麼寫這樣的東西！難怪城隍神要生氣了！要是被這兒的鎮民發現，他們肯定會把我們趕走的。城隍神可是他們最敬重
的神哪！」

「哼，這樣的神明有什麼值得敬重的？」

「別說了，別再說了！」師父趕忙將紙湊到了燭火上，沒多久紙就化為灰燼燒掉了。

此時原本晴朗的天空卻突然間烏雲密佈，一聲聲悶雷竄流在雲間，大地失去了日光，只剩下閃電照亮鎮民驚疑不定的臉。沒多久，滂沱大雨嘩啦嘩啦從天上倒了下來，這讓一向乾燥的隴西地區一變景色，房屋和房屋的邊線都模糊了。

大雨下得沒完沒了，一路從清晨下到黃昏，鎮民很害怕，他們齊集到城隍神前祈求神明的保佑。廟裡捻香煙霧瀰漫，喃喃祝禱聲伴隨著陣陣轟雷，大家都嚇壞了。

突然間，一聲響雷穿過廟頂，擊中了神像，神像從神壇上倒了下來。這時，城隍神在空中現身了，他的模樣很狼狽，披頭散髮的，哆嗦著對著師父說：「我託夢給你說的話只是要嚇嚇你，沒想到你居然把你徒弟的文章燒了，剛好被路過的神明看見，他一狀告到玉皇大帝面前，馬上就來懲罰我了。城隍神的工作換你徒弟作啦！唉──」說完，城隍神就消失不見了。

鎮民趕忙問明師徒原委，這才恍然大悟為何他們的東西總是如此輕易就不見，就算加了幾十把大鎖，養幾十條兇惡的狗也一點用都沒有。他們漸漸放下心中那塊壓了很久的大石頭，感到輕鬆也感到羞愧。

此時空中傳來仙樂，少年不知何時斷氣了。鎮民很慚愧，他們趕走外鄉人，最後卻是外鄉人幫他們抓到兇手。後來他們重新塑造了城隍廟的神像，樣子就正如少年濃眉大眼的臉龐。

※

過沒幾天，城隍廟夜裡又傳來腳步聲，「咦？這個神像怎麼好像跟之前的不一樣？沒有黑鬍子，看起來也比較年輕耶！」

「大哥，有什麼不對嗎？」

「沒什麼，大概是城隍神換個新造型吧！」

「大哥，城隍神真的會幫我們的忙喔！」

「噓，當然會啊！等到事成之後，好好地謝謝城隍爺就好啦！城隍
爺啊，小的是之前有來過的王大虎啦！今天晚上也要麻煩您幫幫忙喔！我會再準備很多好料謝謝您的！」

等他們祈求完畢，一推開廟的大門，卻看到亮晃晃的幾十支火把照在臉上，火把後的臉個個殺氣騰騰。

就這樣，新城隍幫隴西這個小鎮抓到了九寨溝裡所有的竊盜集團，鎮民開心得不得了，他們找回熱情豪爽的好客作風，小鎮又恢復之前的生氣了。